西港河
■ 黄赞发
文友有道，据嘉庆《澄海县志》，鮀江、蓬洲二都分界为西港河，沙尾、华坞、东墩皆在蓬洲都界内。这没错，但都非开埠区地界。文友还述及沙尾村人拥有沙汕地权，曾引起开埠时的地权之争。但沙尾村地处福合沟之东北，汕头开埠后一直隶属澄海县，并未入埠。其沙汕地权应是个别私人买卖滩涂地与外国教会之争议，不足为据。
民俗学者、老汕头鄞镇凯先生以为：“地理变化的因素必须考虑。狭义的汕头埠东至张园内街一带，其东即福合沟，西港河之支流，沟之东即华坞，属蓬洲都。沟之西即沙汕头，处西港河出海口之岔点，为鮀江都地。后来地理变化，沙汕头的地理特点就不突出了。福平路以及民权路南段就是1929年填福合沟修成的。当年填沟后尚有细流入海，民国建市政府还引沟水浇灌园林。”
2014年4月24日，市人大常委会颁布了《汕头经济特区小公园开埠区保护条例》。根据条例要求，汕头市城乡规划局组织编制了《汕头经济特区小公园开埠区保护规划》，这就从法律程序上确定了开埠区的具体范围：从小公园片区核心区延伸到西至西堤路、北至西港高架路—中山西路、东至福平路—张园内街—外马路—南海路、南至南海横路—外马路—海滨路—商平路—至平路—海墘内街—棉安街—镇邦路的区域，统称为小公园开埠区，总面积73.53公顷。这与鄞先生的考察基本一致，可相互印证。而且，与其长期进行民俗社会调查的范围也可说毫无二致。鄞先生曾多次多处躬亲探访得知，直到现代，老市区（开埠区范围）民间做道场超度亡灵时，度牒念词总有“鮀江都汕头埠某某街巷某某人”云云。
可以说，这是个特殊的社会文化现象：一方面大量的以鮀江为别称、指代的诗文、物事接续发见，不禁令人信服地引以为据；一方面被习以为常地沿用的某种图说志文，虽错讹乃至荒诞，却被认为是摇撼不得的权威之载。信“尽信书不如无书”也。
这里，还有个关系到汕头埠原点之论争的“汕头口”问题。《汕头市志》载：“清雍正八年清廷在厦岭天妃宫设立税站，时称汕头口。”笔者以为这纯属臆造之说。第一，如上面所指出的，厦岭自明代天顺年之后，已成一片废埔。《汕头大事记》有载：“天顺七年（1463）秋，佥事毛吉调官兵大剿夏岭（今光华埠），魏崇辉被杀，余众投降。夏岭被放火烧成平地，村民则被迁徙他乡。同时在蓬州所（蓬洲城）设巡检进行弹压。”直到民国时期，廖氏在沿海开发耀华埠（后称光华埠）才渐有人气，但也未深入厦岭旧地。有清一代，可说是荒无人烟的地方。其二，沙汕头已在明末形成，清代厦岭旧地早成内陆，怎会在内陆地方设税站并称“汕头口”呢？
鄞镇凯先生说：20世纪50年代，汕头市国营运输公司委托省三建公司（后改为省二建公司）在现在的光华北二路过去的厦岭村旧址建了一片工人宿舍群，但建好后，工人宁愿居无房也不肯进住，原因是挖地基时地下白骨叠叠。后这片宿舍群由省三建公司自得。省建居民在住地周围开垦菜地，挖到白骨是常事。
为何总会有人炒作早已灭失的厦岭？这缘于历史上厦岭曾有过一次亮点，多种志、文只言及洪武二年在厦岭设守御千户所，而不提千户所不久迁西埕。于是厦岭的亮点就被不明者无限拉长了。
其实，关于汕头口，首先可考者应是嘉庆《澄海县志》的沙汕头口条，云：“有淤泥浮出，作沙汕数道，乃商船停泊之总汇。”但修志者将其断为“在蓬洲都”，则是误判。据所述，其处“东出大海，西达潮阳之达濠、后溪，西北通揭阳之北炮台。为海防要隘”，显见是大港河与西港河双双注入牛田洋（榕江口）处。两河交汇形同犁头，鮀江人形象地称之为“犁头标”。该处殊近于鮀江都中心而大大远离蓬洲都中心，记为蓬洲都辖地无乃过于“长臂管理”了。
再稍作审视：一来，既然说两都以西港河为界，西港河口当应两都共享，何况斯河口更兼鮀江的大港河口，怎能判为蓬洲都呢？抵今，犁头标南，早又大片成陆，堪叹沧海之成桑田。由此可以想象，这“沙汕数道”应视为嘉靖年间的“沙汕”，顺着韩、榕合流，由西往东所逐渐形成。二来“都甲”的建置是宋代以来为编造鱼鳞黄册以征派赋役而设，并无正式建制，只是乡绅自治。明清在海中先后浮出的“沙汕”“沙汕坪”，以至“沙汕头”，根本不存在“鱼鳞"与赋役问题，鮀江都也罢，蓬洲都也罢，其视事之乡绅皆鞭长莫及。考虑到三都均为鮀浦司（有道是副县级）所辖地，故恰当的说法应是：此汕头口为鮀浦司所管辖，以鮀江都为主的滨海浮聚新区。
汕头口更有另一说法。据道光年间编修的《粤海关志》载：康熙二十四年设粤海关，至二十七年为便于对停泊澳门的外国船舶及货物进行稽查、征税，在香山县设澳门总口，并在省城设大关总口，及后又在潮州（在庵埠，列第三总口）、惠州、琼州、高州和雷州分设5个总口，庵埠总口下设16小口，其二、三为“溪东口”“汕头口”。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陈荆淮主任也于早前在所撰《汕头开埠前的对外贸易》一文引述这一资料。这比释名文中所说沙汕头讯要早了近30年。汕头口形成之后，第一座史有记载的建筑物就是建于康熙五十六年的沙汕头炮台。此后围绕着炮台，周边逐渐形成埠头、墟市，并建了天后宫、关帝庙。汕头开埠后的鮀浦司衙署也迁于附近的顺昌街头，故这一带堪称为汕头埠原点。
参之有关“地产研究”可知，这一带开埠伊始，外国传教士与漳潮商会有过复杂的购地、租地、填海动工又停工、建教堂、建会馆、发展房地产等等纷争。这些海滩涂或在私人“名下”，或为商会所征用，或是传教士所购置，诚无法辨认所属，也从未有过任何官方予以“确权”。可以确定的是，炮台由鮀浦司派员管治。因这些滩涂位于福合沟口之西侧，从自然形成审视，当属鮀江都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