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是民营剧团，但汕头经济特区潮剧一团仍将艺术质量作为生命，通过排演精品剧目提升艺术质量。受访者供图

　　汕头经济特区潮剧一团的排练环境较为简陋，但演员们仍坚持排练，拿出精品。受访者供图

　　为打造原创潮剧《妈祖》，汕头民营剧团——经济特区潮剧一团斥资超百万。图为《妈祖》剧照。受访者供图

　　在汕头市中山路北二街，有一条隐身于陵海片区的小巷子。相比于车水马龙的中山路，它是那么不起眼，甚至有些寒酸。小巷子中，有一处被人称为“老戏校”的院子。在这个院子中，可以看到时间留下的痕迹——墙上的字迹早已发黄，而建筑的风格则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样式。

　　在老戏校这座四层楼高的建筑内，有一层是汕头一家民营潮剧团——汕头经济特区潮剧一团的排练场地。老旧的木质沙发、地毯，还有简陋的音响设备，就是他们排练的“家当”。

　　然而，就是在这简陋的环境中，诞生了原创大型潮剧《妈祖》。这部投资超过100万元的潮剧，即将参加第十三届广东省艺术节。百万元的投资，除政府资助外，大部分由剧团自掏腰包。

　　作为自负盈亏的民营潮剧团，从2007年正式成立，一路走来，汕头经济特区潮剧一团在潮剧“不景气”的情况下一直坚持，如今每年下乡演出超过500场。更加难能可贵的是，该剧团保持精品潮剧的创作及演出，走出了一条“闯市场”与“做艺术”相结合的道路。

　　●南方日报全媒体记者 许端阳

　　因痴迷潮剧商人办起剧团

　　在成为潮剧团团长之前，汕头经济特区潮剧一团团长林进旺是一位商人。

　　“我从小就是一个潮剧迷。读小学时经常看潮剧《井边会》看得着迷，回到家后就会模仿演员演起戏来。长大后虽然从商，但每次看到好戏，我内心总会萌生出‘如果我有一个剧团，一定要排这出戏’的想法。”林进旺说，对潮剧的痴迷，使得他找寻了一位潮剧演员作为终生伴侣——现汕头一团的优秀青年演员沈晓娜。

　　一次偶然的机会，夫妻俩的剧团梦终于实现。“2007年时，当我了解到，原金园区(注：现金平区为金园区与升平区合并设立)潮剧一团即将面临解散的消息，我们便开始商量，最后决定盘下这个只剩下6人的潮剧团，开始了从小的‘潮剧团’梦。”林进旺说。

　　不少人对他这个决定并不看好。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，随着电视、电脑等家电的普及，作为地方剧种代表的潮剧不再享受“一旦上演，万人空巷”的待遇，所到之处，大多冷冷清清。即便是喜欢潮剧的资深戏迷，也可以通过电视、电脑等途径观看潮剧，不至于“戏瘾上头”，因此对现场演出的潮剧也不太感冒。

　　“我小的时候，身边多数大人都喜欢潮剧，一旦听说周围哪里的乡里有潮剧上演，就算路途有点遥远，都会有人专程跑过去看。”林进旺说。在他看来，电视及电脑对于潮剧的冲击太大，随着电视机的普及，大家在家中便可更便捷地选择不同频道进行观看，而不是千里迢迢地跑去看潮剧。就算是潮剧节目，因为剧场录制的关系，无论是演员表现、舞台、灯光等方面均优于现场演出，所以那些戏迷看惯了录制成节目播放的潮剧，对于舞台演出的潮剧兴趣不高，同时要求更高，很容易将同剧目的演员表现进行对比。但是现场都是直播，不像录制节目还可以重新拍摄，渐渐地，喜欢潮剧的观众也对现场表演兴趣不大。

　　但是出于对潮剧的喜好，林进旺还是踏上了从商人到剧团团长的道路。除了实现梦想之外，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看好潮剧的发展，不相信潮剧就此没落。“就像做生意一样，哪怕环境再惨淡，也是有人赚钱有人亏本。有了经商的经验，我相信自己能够把潮剧剧团做好，让潮剧这一地方剧种延续下去。”林进旺说。

　　于是，夫妻俩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，从其它民营剧团以及周边城市的戏校招来了涵盖老中青各年龄阶层50多名演员，正式组成一个“戏帮”。这个人数规模，哪怕是现在，对于民营剧团而言都是颇为壮观的。而对于林进旺来说，在没有一张演出订单的情况下便自掏腰包拉起这么大的一个潮剧团，是赌上了自己的全部来圆梦。

　　“最初的剧团排练，还要跑到鮀浦桥头村的一个祠堂中进行。”林进旺说，在排练的一个多月期间，他四处奔波，为剧团找订单。时至今日，林进旺仍身兼团长与演出经纪数职。他还记得，有一晚他正带团在普宁大坝山间演出时，接到来自外砂南社的电话，要求他第二天八点半前到当地洽谈演出事宜。当晚，他一夜未眠，独自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，才走到公路边坐上出租车，辗转转车终于在预定时间到达。

　　“由于潮汕地区农村每年都会有乡里‘闹热’，需要游神祭祀唱大戏等，这就是我们民营剧团的演出机会。”林进旺说。由于林进旺的努力，在排练了一个多月后，剧团终于开始接到订单，始料未及的是，在剧团组建的第一年便接到了超过200场演出。

　　“一般来讲，演出是在每天晚上演两场，有些乡里白天也需要加一场，一般都是连唱三天或以上。200多场演出，就是说一年大概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各个演出的村里待着。”谈起第一年的成绩，林进旺颇为满意。哪怕是放在今天，这样的订单数目也能让一个民营剧团过上较好的日子了。

　　将艺术质量当作剧团生命

　　汕头经济特区潮剧一团的演出能够受到如此欢迎，在林进旺看来，这与剧团对于演出质量的不懈追求有关。

　　“在最初创立剧团的时候，我们便定下了‘以演出质量扩大市场份额，用市场业绩支持艺术创作’的发展思路。在我看来，想要吸引观众，最重要的就是演出质量的提升。”林进旺说。

　　在林进旺看来，演出的艺术质量与经济收入是相辅相成的。

　　客观来讲，由于剧团62人的规模在现在的民营剧团中算是非常罕见，所以人员的后勤费用需要更多。但对于同样是一连几晚的潮剧演出来讲，实际上一些30多人的民营剧团也能进行演出。在林进旺看来，比起其他民营剧团，汕头经济特区潮剧一团缘何受到不少观众欢迎，是因为他们的质量把控更加严格;演出质量上去了，观众爱看了，便会有人为此买单。

　　对演出质量的要求，团长从自己做起。在团内，林进旺有一个外号，叫做“开会团长”——每次下乡演出，他都会跟团，并且经常利用每次演出结束后吃饭休息的时间召开简短的总结会议，与台前幕后的演职员一道，总结这次演出所存在的问题。对于每次演出，哪怕是观众再少，林进旺都要求团员打醒十二分精神进行表演。“你的演出认不认真，观众是看得出来的。”林进旺说。

　　“对于我们演员来讲，观众就是最好的老师。”林进旺的妻子沈晓娜说，“当一位演员在台上演得不好时，你可以从台下观众的表情上看得出来。而且只要你演得不好，观众也会越来越少。这种情况下演员会感到惭愧，回头便会自己琢磨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，并在下次演出中改进。现在，全团上下都形成这个意识。”

　　实际上，相较于剧院中进行演出，到各村里进行演出更为辛苦。除了舟车劳顿以及没有空调外，还要考虑各种环境。一般来讲，村里搭设的舞台都较为简陋，而且尺寸不一;与此同时，为了达到理想的舞台效果，整个舞台需要上万瓦的灯光照明。

　　“就拿夏天来说，我们的戏服已经较为厚重，在台上还要忍受灯光的热量，同时为了保持幕布的稳定，我们也不能够吹风扇，在满身大汗的情况下，还需要把戏唱好，将动作做到位，这对于我们来说非常不易。”沈晓娜说。

　　正是这种保证质量的演出，才使得剧团的演出场次从最初的200多场增加到现在的500多场，并且数字还在不断攀升。

　　“经常有乡里在我们演出结束之后，立刻与我们签订下一年的演出合同，甚至有的一签好几年。我们团也在不少地方形成不错的口碑，现在基本不用出去跑也会有人来寻求合作。这让我觉得，当初这条对于演出质量坚持的道路没有走错。”林进旺笑称。

　　“原创精品剧目是立足之本”

　　演出场次数量的提升，让剧团与演员的收入都随之增长。但是在林进旺夫妻看来，他们并不满足于此。

　　“这就和做生意一样，有了自己研发的拳头产品，你就能更好地打开市场，拓宽渠道。”林进旺说。对于剧团而言，在艺术质量提升的同时，艺术创作也需要相应提升，而艺术创作的提升，最好的途径便是拿出自己的原创剧目。

　　投入资本编排一出属于自己剧团的专属剧目，这对于自负盈亏的民营剧团来讲无异于一种梦想。与当初圆剧团梦一样，林进旺也想圆一把“原创梦”。在剧团赚取的钱中，不少被作为创作资金投入新剧的创作中，时至今日，剧团已经先后创作了《烽火情缘》《歌女李师师》《汉武大帝》，还有新近首演的《妈祖》。

　　谈起《妈祖》，林进旺就打开了话匣子，“我是从小拜妈祖长大的，作为庇佑海上航行及一方平安的神明，当国家鼓励创作与海丝相关的作品，我便想到了妈祖。200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审议将‘妈祖信俗’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，成为中国首个信俗类世界遗产，而且近年来，闽粤地区与东南亚地区就妈祖文化进行多次交流。我觉得这是一个好题材，但现在潮剧，目前还没有一部关于妈祖题材的作品。”

　　从2013年起，林进旺就开始将这个想法埋在心里，并默默筹备，请教不少妈祖文化专家，聘请剧作家范莎侠撰写剧本、作曲家李廷波配曲。数易其稿后，终于形成了《妈祖》的剧本。

　　“《妈祖》取材于潮汕民间脍炙人口关于妈祖的传说，通过‘海边阻行’‘伏机救兄’‘焚屋引航’‘登坛祈雨’等情节，表现了林默娘舍己为人、大爱无疆的高尚情操。”林进旺介绍道。

　　为了演好《妈祖》首演，林进旺特地推掉了一个月多的演出，让演员专心排练。在沈晓娜等人的带领下，剧团在没有空调的排练厅进行排练，演员站着都能出汗，一场下来要将衣服汗湿几遍。

　　“我在演出前一天的晚上还发着高烧，隔天还要走台。而像我一样带病坚持的演职人员并不在少数。”沈晓娜笑称。

　　林进旺坦言，办剧团“并不容易”：“相较于国营剧团，民营剧团的艺术资源与人才都非常短缺。民营剧团经常被人们认为是‘非职业’剧团，难以引进人才、留住人才，辛苦培养的人才常常呆不住，一有机会就走掉。”除了人才的问题，资金也令林进旺头疼：“投资一个精品剧目100多万，好几年都回不了本。”但在走“做原创出精品”的道路上，林进旺并不后悔。